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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 歡宴之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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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 歡宴之亂

玉笙好像忘了事,沙啞著聲音問起早時鐘徊給泠樂帶回來的幼犬,鐘徊時有遲疑,可看著她又這般如善真誠地問,便也不知從何說起。

“只是想轉移一下她的註意力,讓她能快些適應新的環境。”他說。

她點點頭,似有些迫切跳過這個話題,便轉望向車窗外,下頜一處支在掌心,薄薄的平靜浮於表面,起伏不定。

他目光傾斜去,貼覆著她如履薄冰的平靜,恍然發覺一陣搖搖晃晃,仿佛空氣吹鼓起來了這一切,越是豐滿之處,多的是空洞。

車行過熙攘的主道,往靜處行進,明快的樂曲越聽得清晰了,費小姐似如天鵝絨質感的歌聲傳來,玉笙眸光忽亮,還沒完全走下車,便向那座霓虹搖晃的大樓望去,前來赴宴的人相繼掩進門口的艷紅裏。

待他們也走近那抹稍顯艷俗的紅,玉笙腳步漸緩,身前的人手伸來,貼著她的掌心握緊,不帶一點濕重的暖意壓在手中,仿佛那是她的。

玉笙忘了宴上何等繁擾,因為費小姐站在最矚目的位置,她纖長的身軀似如楊柳,覆著一襲珠光奪目的黑色禮裙,及肘的黑紗手套遮得風情欲說還休。她唱得隨心悠長,仿佛這是她睡醒時伏在榻上的幾句哼唱,疏懶又不經意引人駐足。

“你站這兒做什麽?”鐘徊攬過其肩,攜她入座,“一時半會兒還結束不了,坐著聽吧。”

“她的聲音好像永遠都不會變。”她說。

鐘徊靠著椅背,擡眸便可見她時常慣於尋找的眼神。他好像是在認識一個完全陌生的新人——他以為她學人處世總顯得蹩腳,可他以為對她的認知,眼下卻像是她塑造出來的空殼,那是她希望別人看到自己的模樣,或許也是她給自己看到的模樣,所以才要這般賣力地適應?

她是樂觀明朗的,是孤立自處都仍舊熱烈堅毅的……她是這樣的,她是嗎?

“鐘先生。”

兩人不約而同地隨聲擡頭,玉笙眉心微蹙——“梁智儒?”

站面前的人悠然地擡了擡眉,自顧自地坐下來。

“你不是在翼州府嗎?”

“哪裏有歡宴,我便在哪裏。”他道是,“鐘先生,您不坐那處去,可是要被他們說盡歹話了。”

他所指的是前面人堆處,圍坐的是程溫一眾人。

鐘徊客氣回應:“時而有些歹話也別有一番意境。”

“是嘛?我還以為像鐘先生這樣事事周全的人,也合該是沒有令人不滿之處……”

他的話頭隨即被重重踩在鞋頭,梁智儒臉色稍白,眸中壓著慍色,卻含笑看著她說,“我說,你踩到我了,還不挪一下?”

夾在中間的人眼色一沈。

“真是抱歉。”玉笙撇去目光。

“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,你竟然也有跟我道歉的時候。”

他又轉過去與鐘徊說道,“如果鐘先生不介意的話,我過幾日可要去叨擾一下了,我實是有點想念小泠樂了,她許是也會想我。”

“當然。”鐘徊輕飄飄地答應。

幾人剛靜了不到一刻,一個侍應生走過來,彎腰來在鐘徊耳旁說了句什麽,他回頭朝前方探了一眼,只道,“一會兒再說吧。”

彼時,梁智儒瞧見一位時髦女郎,兩人相視一笑,便見他起身而去,玉笙向他們的方向看去,其後一個眾星捧月的女人脫穎而出,穿一身大面印花的無袖旗袍,額前推成波浪狀的青發燙作鬈發挽成前衛時髦的發髻,珍珠簪點綴,耳上掛一對足夠惹眼的鑲鉆翡翠,她似白皙滲骨的面容被耀眼奪目的珠寶照得不見陰影輪廓,像一張攤開的面團,描了人的五官。

多看幾眼,由不得便覺得有一絲詭異的綺麗。

玉笙轉回頭,正對上他的視線,心臟陡地一跳,被嚇得不輕。

鐘徊淡著語氣問:“怎麽了?”

“……沒事,你那邊看得清嗎?”她面前擋了不少人,鐘徊點點頭,她起身繞過去欲想換座時,他抓住她的手也站起身來,說是要換個位置坐。

這一換便是換到了前面去。

“鐘太太,好久不見啊。”

印象裏的程六爺不過幾年,變得愈發圓潤了。

“好久不見。”

他搭著扶手,轉頭面向他們這邊,渾圓的臉堆起笑容道:“鐘太太在翼州府待了幾年,倒是變了不少。”

“是嘛?我自己倒是沒有覺出變化來。”玉笙笑應。

“我可不亂說,想來鐘徊與金二太太對你的影響許是最多的,這一點,鐘徊肯定最清楚吧?”

鐘徊面上帶笑,倒也沒有應話。

而後,人越來越多,玉笙借故退出去找陳夫人她們。

“鐘太太,你可算來了。”白太太隨即挽上她的手,向她示意裏頭熱鬧的賭局。

“玩什麽呢?”

“骰寶、牌九、麻將什麽都有呀。”

適才看見的女人,正坐牌桌上,興致昂揚地下註搖寶,白太太說,“她便是護軍府的四姨太呀。”

“四姨太?”

“是啊,她們正要湊一局麻將呢,鄒太太找陳夫人去了,不知道香意來了沒有,若是她上桌,贏的可能就大了。”

玉笙倒是沒想到香意打麻將這麽順溜。

彼時,鄒太太找到陳夫人,而香意說是要去趟洗手間,便不知去向。

“程溫如今的錢財幾乎都是從鐘徊手中轉過一遍的,杜軍長若是能將人拉到自己的營,您近來看的那批軍火還是個問題嗎?”

“先生可有法子拉攏?”

留著一嘴胡子的中年男人正了正鼻梁上的眼鏡,道是:“杜軍長,這可我說了也不算數,還待時機成熟。”

“時機……”杜軍長了然,意味深長道,“先生的事,我自是全力以赴。”

兩人似是達成了共識,一同下樓梯回到熱鬧的社交場上。

而一直站在梁柱後的香意,目光緊隨那胡子濃密的男人,見他左右逢源,很快便與鐘徊搭上了話。

她深呼了一口氣,神色凝重。

而這頭,鄒太太等不到香意來,便將玉笙拉上了牌桌。

“這能行嗎?”白太太還是有點擔心。

陳夫人說:“你又不是沒與她打過,見她贏得還少嗎?”

“是哦,上次她可贏了我不少的呀。”

“來吧,我們也打幾圈,有好幾天沒有摸過麻將了。”陳夫人拉她到了旁邊的麻將桌。

玉笙摸著手裏的牌,起落之間利落幹脆。

“鐘太太也經常打麻將嗎?”四姨太和聲問道。

“也沒有經常,只是偶爾打幾圈消遣消遣。”

玉笙垂眸理著牌,嘴上話語亦是輕和。

幾圈下來,還算如常,只是敵對的兩人賭註越下越大。

她一不留神,從肩上伸來一只手,將她的籌碼全部推了出去。

“一局定勝負,要賭就賭大點吧。”

身後人無關痛癢地拉來一旁的椅子,硬擠下來坐旁邊,玉笙瞥了他一眼——“你陰魂不散吶?”

梁智儒可不管,只道:“贏了算我一半,不行就換我。”

“梁少原來是與鐘太太認識的。”四姨太亦是將剩餘的籌碼都押上了。

“豈止是認識啊?我們簡直不能再熟了。”

他這一行徑很快便引來了圍觀,鄒太太已經輸了幾局,有些擔憂地看了看玉笙。

若是輸了,就讓梁智儒吃不了,兜著走。

押進所有籌碼的一局,呼吸都覺慎重。

“這人是何許人?”白太太小聲問。

“燕臺梁家的。”

“怎麽會與鐘太太相識?”

陳夫人含顎低聲道:“你忘了,玉笙也是燕臺的,是周家人,他們是世交。”

兩人嘀咕著,全然不知香意已然在旁邊站著。

“哎喲,嚇我一跳。”白太太朝後跌了一步,陳夫人將人扶住,隨即傾身來問:“香意,你適才去哪兒了?”

“我一直在找您呀。”

“原來還想讓你上去幫嵐兒的。”

香意如常應對道:“這麽重要的局,鄒太太若是找我上去,豈不叫她們先笑話了?”

“也是哦。”白太太先道。

陳夫人這才作罷。

而牌桌上氣氛越緊著,玉笙身體稍後仰,垂眸之際,瞥見那片小紙已然只剩一角踩在她鞋跟下,旁坐的女子踩了大半。上桌前,鄒太太便也提醒她,與四姨太一起的女子最善出老千,讓她註意著。

玉笙盯她半天了,終於逮著機會了,可她仍是明目張膽地在她腳下搶。

“當——”

抵在她旁邊的腳直撞上桌腿,她得空踩著紙片迅速往後移,紙片悄然無息地飛到另一側的皮鞋下。

“沒事吧?”玉笙旋即致歉,“真是抱歉啊,可能坐太久腳有些麻了。”

對方和氣笑道:“沒事,鐘太太該你出牌了。”

她隨便拿了一張,直接出牌。

“真是不好意思了各位。”鄒太太瞬時眉飛色舞,攤開了牌,“胡了。”

這一下,周圍看著的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冷氣。

“贏了贏了。”白太太咬著字說,仍是難掩激動。

圍看的人散去,鄒太太慢條斯理地收拾著包,面上帶笑道:“四姨太,下次再一起打呀?”

“當然了。”四姨太似也看不出多心疼,理罷裙身,便轉身離去。

等幾人回過神來,才發覺少了個人。

“玉笙呢?”

香意朝門外指了指,才見她已隨一黑色身影朝裏走了。

“你的牌沒有打盡興?”他的語氣像是如常的聊天,玉笙張了張嘴,又抿住不談,兩人相隔一張椅子、都面向舞池而站,沈默有時,鐘徊俯身拿過桌上的酒,低頭喝了有半杯。

“我原也不是要去打牌的……”她停住了解釋,轉而說,“你若是想說什麽,便直接與我說吧。”

他回頭望向她,面上常有的溫和沈了沈——“你想聽我說什麽?”

“我現在並不想聽,等……”等她找回之前那樣的狀態,再來聽他這些或遠或近的話,或許那時她便又可以像此前一樣理解他們的一切說辭,“等過幾日再說吧。”

“你說什麽?”他臉色驟降。

玉笙道:“我先回去了,你忙完了再回來也不遲。”

“玉笙……”

她孤自離去,好像什麽都與她扯不上關系。

玉笙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切身體會到自己的空無而渴望得到,那如姨媽於她的警告——“永遠不知足而自私地想要占據別人的人,那是關乎你自己的一切,你憑什麽要怨別人給不了你?”

她深信這只是暫時有的念頭,或許明後天她就好了,一切便也重歸於以前。

“太太?”寶珍一楞,“您、您沒事吧?”

玉笙垂眸應了一句,便繞過她往裏走,泠樂在客廳喊了聲“媽媽”,她擦了擦眼睛,回應她:“嗯,我回來了。”

泠樂隨即跑出來,那只焦黃的小幼犬還跟在她身後。

“哎喲,泠樂吃飯了嗎?”玉笙將她抱起。

“我給小狗狗吃了飯。”

“什麽?”她回頭看向寶珍,寶珍一聽便有不好的預感,先一步跑回客廳查看,果不其然,她的小碗還放在地板上,裏外都舔得幹幹凈凈。

“我才出去這一會兒呀,小泠樂,你這動作也太快了吧。”

玉笙也嘆了口氣,只得讓寶珍再去做。

“下次不可以把你的飯給小狗狗吃,聽見沒?”

“那它吃什麽?”

“我們給它吃其他的,還有啊,小狗狗吃過的東西,泠樂也不能再吃了。”

“我知道,爸爸說吃了會生病,生病就要吃藥,我不想要吃藥。”

玉笙低頭湊近了親她的臉蛋——“知道還把飯給小狗狗吃?”

“它餓了嘛。”

“它告訴你它餓了?”

她還煞有其事地點頭,玉笙壓著笑又問,“它怎麽告訴你的?”

“它說,汪、汪、汪……”

玉笙壓不住笑出聲來,泠樂摟緊她脖頸在耳邊還學著小幼犬的叫聲,引得桌底的幼犬也跟著她叫起來。

客廳裏頓時一片雜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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